这一次的活字印刷模具也是肖潇经过深思熟虑之后,希望柱子能尽快做出来的东西。活字印刷术在中国是北宋时期毕昇发明出来的,但是在这个世界却还仍旧停留在使用雕版印刷术,对于肖潇来说既费时又费力,根本没有办法满足肖潇的需求——做试卷。
是的,肖潇就是这么魔鬼,他打算将五天一大考、三天一小考的优良传统在这个世界发扬光大,让监生们感受一下被考试支配的恐惧。由于算学一共就二十人,而且试卷印得会相当频繁,所以肖潇只能抛弃刻一张雕版都要一天而且价格十分不友好的雕版,打算让柱子给自己弄出活字印刷出来。
活字印刷与雕版印刷相比,它虽然印出来的文字排版可能没有雕版好看;但是它胜在快速便捷,完全满足了肖潇为这二十人复印试卷的需要。肖潇拿起几个做出来的小方块儿心里得意地笑了:竟然问他为什么不留作业?那么希望他们过些天还能像现在这么潇洒!
在监生们如饥似渴地学习完罗马数字时,这个月已经过了一半。这日肖潇捧着一大摞刚印好的数学试卷走进广业堂,冲众人露出一个邪恶的笑容:“这些日子大家的学习态度让我甚是欣慰,但是为人师者,不管要传道,还要解惑。为了了解你们到底还有什么地方不明白,我们今天就来做个小测验好了。”
测验?底下的监生们面面相觑,等张毅将试卷发到他们手里之后才恍然大悟,原来测验便是考课。试卷上的内容是他们这段时间学习的四则运算,从简单的列式计算到后面的应用题,监生们对这新奇的考课方式报以极高的热情,不等肖潇说开始便有人拿起毛笔打算写了。
“等一下等一下,”肖潇敲了敲课桌,将一个沙漏拿了出来,“这是一个时辰的沙漏,等我将沙漏倒过来再开始答题。不许大声喧哗,不许交头接耳,不许舞弊。还有当沙漏里的沙漏完时,斋长将每个人的试卷收上来给我。”
肖潇自然不是想自己改卷。像这样的小测验以后还会有很多,如果每一次都由他来批改的话实在麻烦,所以他打算借鉴自己小学老师的方法,让他们交换试卷来给别人批改。等到所有人都改完之后,他将试卷收上来看所有人易错点在哪里,然后把相关知识在多编几道题来个专项训练,要是还是不行就在准备印发的练习册里多添几页相关的习题。
底下的监生抓耳挠腮地答题,肖潇在上面编写数学的几何部分,一个时辰很快便过去了。斋长将试卷收上来交给肖潇之后,监生们一个个都跟被霜打了的茄子一般焉着,只有个别自信满满地看着肖潇,想必对自己的答案十分有把握。
肖潇将试卷又一张张发了下去,看到监生们疑惑的脸庞淡定解释道:“你们现在手里应该拿的都是别人的试卷吧?下面我会对每一道题进行讲解,我希望你们能认真批改自己手上的他人试卷。每一道题的分值我写在了题目前面,做错的请各位监生在试卷卷头框框里的各部分总得分中减去错题的分值,然后将应得的总分算出来,写在卷子第一页的上面。”
“试卷的满分是一百。我希望你们能在批改他人试卷的同时回想自己这道题的答案有没有错,认真听我的讲解,做错的题目等拿到自己卷子的时候,还要在上面订正的。”
肖潇说完便开始讲题,监生们虽然知道这次考课并不计入学期的积分,但是当发现自己错题了还是会沮丧。最后肖潇将试卷收上来,一统计才发现班里这群学生竟然没有一个是八十分之下,甚至出现了两个满分!
不愧是经历过“高考”的人!
肖潇这套卷子不仅将这些时日讲得四则运算和小数分数等考了一个遍,而且还在最后的大题里考到了只稍稍提起的一元二次方程,然而没想到监生们还能考到这样的成绩。他原本以为算学作为国子监最低级的学馆,监生们肯定也都是些不愿意学习和学不好的人,却万万没想到这群古人给自己带来了这么大的惊喜。可能这便是古代与现代的区别吧——国子监怎么说也是精英才能进的地方,所有学馆加在一起都不到五百人,即便算学再不行,能考进国子监又怎么会是平庸之辈?肖潇不过给了他们一个展示的机会,他们便露出了自己的锋芒。
“你们真的很厉害。”肖潇看着紧张失落的监生们真心实意地说道。他甚至有些惭愧,因为这群人如果跟自己生在同一个时代,恐怕自己连跟他们说话的机会都没有。肖潇这些日子在监生们中也小小火了一把,因为自己的年龄甚至被冠以天才之名,但是在看到他们的试卷之后肖潇真的觉得自己不过是有幸曾经活在千年之后的时光里罢了。肖潇情不自禁地感叹道:
“你们是真正的天才!”
“还是老师教导有方。”张毅崇拜地看着肖潇,原先的偏见早就不知道被丢到了什么地方。他在算学呆了十几年,头一回遇到这样的人——能够让他诚心诚意地叫声老师。
肖潇似笑非笑地看了一眼张毅,这段时间的相处下来,他早就摸清了这个人的性格,心底对他的成见也渐渐改变。他原本以为张毅是个来混日子的人,可是这段时间观察之后,肖潇却发现张毅可能是算学里对算术最“一往情深”的。他可以为了研究肖潇留下的十道题不吃饭不睡觉,可以为了肖潇说的公式而翻阅数十本著作来求证,可以每天在聚贤门等自己的马车就为了提前看一眼上课要学的内容。这一次得到满分的人中其中一个就是他,而另一个,则相当出乎肖潇意料。
冯有才。
如果不是这一次他拿了满分,肖潇可能根本不会重新注意到这个人,因为他就像一个幽灵一般。肖潇上课时常会要求大家讨论或者举手回答问题,但是坐在最后一排角落里的冯有才不会参与讨论,更不会回答问题,肖潇无论什么时候看到他都是低着头在纸上写些什么,就算叫到他的名字,他也不会搭理。他曾有心将人叫出来问他是否有什么不懂的地方,可是他却是将比肖潇还要瘦小的身体拼命缩着,惊恐地看着肖潇,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肖潇那时还对这群监生、或者说自己的职业一点信心都没有,于是在几次交流无果之后便不再管这个人了,只当他是班里透明的存在。
但是现在肖潇不想就这样放手不管了。他想到现代患有自闭症却智商奇高的人,决定好好解决一下冯有才的问题。在试卷发下去让大家改错之后,肖潇在午休时间将张毅叫到了博士厅。
“你知道冯有才吗?”肖潇让张毅坐下,还给他倒了一杯茶。
张毅恭敬地接下后点点头:“知道一些,听说他可能是这国子监中最穷的监生了,如果不是拿不出束脩,他也不会从太学转到算学来。”
肖潇震惊了,还有人从太学转到算学来的?
“听跟他同乡的监生说,他家祖上原本是举人老爷,可惜家道中落,人丁凋零,最后竟然就剩下他一个人了。好不容易靠村民们凑够的盘缠参加会试拿了个第三名进了太学,可是每年的束脩便至少要五匹绢,所以他便只能来这什么都不要的算学。”
“那他的食宿费用怎么解决的?”
“听说是给人抄写文章……”张毅又同情又有些气恼地说道,“他可以说是今年会试比较出名的人物了,不仅文章写得好,听说一手好字就是连翰林院大学士也都称赞——可惜他的性格老师也知道,别人就是少给他钱都不会说什么,所以他几乎每天都在帮人抄书,结果拿到的报酬却也只够他每年的食宿费用罢了!”
“这种事却也不能找老师理论,不然别人可能还留在国子监,他却是不能了!”张毅继续愤慨道,“我以前还劝他不要做这件事,并且把我的零用分他一半,可这傻小子总会再偷偷还给我,真是气死我了!”
肖潇此时大概了解是怎么回事了。难怪这孩子每回见到自己跟老鼠见了猫一样,原来是心虚!课上不听讲也是在抄书……肖潇心里一个想法逐渐成型,对张毅说道:“他宁愿给人抄书上算学都不愿意向祭酒求情进太学读书,你难道还看不出来吗?他是个心气高的,怎么可能肯白白接受你的银子?”
张毅此时才一脸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肖潇摇摇头,心想这张毅真是只长年龄不长情商,这么简单的事都看不明白。他挥挥手让张毅回去,并且叮嘱他千万不要将这一次的谈话告诉其他人,然后等下午上课钟声响起的时候缓缓走进教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