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远江投资的, 耗时一年多的南门博物馆终于在今年快要过去之前竣工。
这博物馆总共五层,一层为大厅,二层是文史展览馆, 三层是生化展览馆,四层是天文展览馆, 最后一层分布两个电影院,专供学校组织学生观看电影。
十一月的第三个周五, 博物馆投资人闻远江受邀来到燕城二中。
这个博物馆号称是全国中学最大的博物馆。学校领导觉得颇有面子,因此欢迎闻远江的阵势极为浩大, 哪怕是忙碌的高三学生, 也必须一个不落地参加。
一般这样形式的活动都是极其无聊,且会堂闷热, 声音震动, 坐上几个小时特别不舒服, 有学生拿着练习册去刷题, 但长时间低着头, 总归是脖颈不舒服。没有人喜欢这类活动。
不过大家哀声载道,也没人真的敢不去。
——至少是大部分人。
王欣环顾四周,问吴烨, “闻渡呢?”
“打篮球去了。”
“一个人?”
“还有周野。”
“这可是他亲爸啊。”王欣感慨,心道渡神也太不给面子了。
“就是亲爸才这样的。”吴烨小声说。
闻家好歹也是豪富之家,种种八卦普通老百姓也都略微了解一些,不过是闻渡母亲家十分低调,且生意重心都在境外,极少在内地的报道之中出现。据说林家生意涉足范围非常广泛, 但是又很少有人能准确说出来, 究竟涉足哪些行业。
如今还被提起的不过是闻远江当年凤凰男迎娶白富美, 后来翻脸不认人罢了。
何况,闻渡母亲目前是否还活着都众说纷纭。
高中入住闻家之前,谈溪忍不住查了查闻家的八卦。据说二人离婚后,闻渡的母亲林幼晟远渡重洋离开伤心之地,几年后嫁给一个画家,又过了几年,网上传出了她已经因病去世了,但至今没有人能拿得出确凿证据。
那时候谈溪还不认识闻渡,对他家的八卦还处于一种看戏的心态,现在再让她打听他家的事情反而没什么兴趣了。
此刻台上的闻远江意气风发,与谈溪偶尔见到的被闻渡气得脸色铁青的闻家主人丝毫不同。
他现在才更像一个掌权者。
至少是他一直期待的那样被万众敬仰的样子。
可惜但凡一个了解闻家新闻的人都觉得他不齿。
尤其是闻渡。
演讲终于在所有学生的昏昏沉沉中结束,一位女学生上前献花,全场掌声震动——不是为了闻远江,纯粹为了终于结束的赞美大会。
“靠,困死我了。”
吴烨小声抱怨道。
学生们稀稀拉拉地往外走。胡老师作为闻渡的班主任,走到会场最前方跟闻远江打招呼。
与其他老师相比,胡老师不到四十,已经算是非常年轻了。他能力虽强,但资历算不上深厚,缺少威信。且他这人有点书呆子气,也有些教师的风骨,从不主动攀附闻远江这类权贵。因此闻远江对他并不看重。
冷淡点头之后,闻远江问道:“闻渡呢?”
老胡观察一下午了,早都发现闻渡压根没来,但他也不能直接说,只好道:“估计是已经出去了吧。”
闻远江脸色不算太好看。
老胡回头,看见正准备往出走的谈溪,立刻招呼她,“谈溪,过来。”
“啊?”谈溪被迫走过去。
胡老师冲她挤眼睛,“闻渡呢?”
谈溪快速看了一眼闻远江,“哦,刚出去。”
“太好了。”老胡松了一口气,欣慰地拍拍谈溪的肩膀,“帮老师把闻渡找来。”
谈溪无奈点头。
她出了会堂,绕了个大圈,走入体育馆,正好遇到正在往出走的周野。
“谈溪?”
“闻渡呢,他没有跟你一起打球?”
“打了,打了一会儿就走了。”
“那他去哪儿了?”
周野耸肩,“这我就不知道了。”
“好吧。”谈溪与他告别,又走出体育馆。
她拿出手机,翻出备注名为“大少爷”的那个人,发了条消息。
“你在哪里?”
十分钟过去,闻渡都没有回消息。
谈溪叹口气,又给吴烨发消息,“闻渡在教室吗?”
吴烨倒是回复得很快,“没有。”
那他去哪儿了?
谈溪从未这样讨厌过燕城二中过大的面积。
她站在体育馆,有些迷茫。
朝南边看,她看见反射着金光的博物馆。
她心念一动,没有犹豫,往那边走去。
博物馆一楼大厅坐着一位穿着制服的工作人员,拦住谈溪,“同学,你不能随便进。”
谈溪道:“请问刚才闻渡来过吗?”
闻少爷的大名在这所学校响当当,没人没有听过。
“嗯,来过……”
“哦,他爸让我把他找来。”
谈溪直接搬出闻远江来,那工作人员一听,只好说:“那你登记一下再进去吧。”
谈溪签好自己的名字,又问道:“您知道他去几楼了吗?”
对方摇摇头。
“好,谢谢。”
谈溪乘坐电梯,没去二层文史展览馆,直奔三楼。
三层空荡荡的,没有人,连灯都没打开。谈溪借着窗外的光好像看见墙边展览着一排动物解刨尸体。
浑身阴森森的。
但还是喊了一句,“闻渡?
没人回答,她立刻返回电梯,去了四楼。
四层和三层情况差不多。
看来是闲得没事去看电影了?
谈溪觉得不可思议。
她走入五楼,听见微弱的声音从第二个影厅传来。
她寻着声音走过去,轻轻推开门。
这是一个球幕影厅。抬起头,头顶是拱形天花板。
银幕上并未播放电影,只是映射出星空的模样。
图像清晰,宛如置身苍穹之下。
观众席上孤零零地坐着一个人。
闻渡的外形太过耀眼,哪怕只露出头顶和肩膀,也能让人立刻认出来。
何况这样清冷一个人似乎才是真实的他。
闻渡长久地这样把自己单独锁在某个空间里,让人分不清他是习惯了这样的状态,还是他生来就喜欢这样。
头顶的景象忽然变化莫测。
谈溪轻轻走下去,走到闻渡那一排停下脚步。
闻渡本是靠在座椅背后,此刻侧着身子,偏头看着她。
光影将使人影变得不够真实,他们并非真的被星空包裹,但科技的力量便是似真似幻,让人分不清真假。
或许方才是走路久了,谈溪竟然觉得微微眩晕。
曾经闻渡给她讲解过无数次的天体物理在光芒万丈的星际之间竟然变得无解。
他们像是尘埃,情感与生命由此虚无缥缈,却又真实地存在着。
闻渡陷在阴影之下,谈溪无法看清他的表情。
她微微歪头,轻轻冲他笑了笑,然后向他走去。
她没有询问他在这里做什么,只是坐在他旁边,也抬头仰望星空。
沉默数秒后,闻渡开口,“你是什么星座?”
谈溪扭头看他,“狮子座。”
“你认得吗?“谈溪问。
闻渡微微扭头,“看那个。”
“哪个?”谈溪往过凑凑,双眸中是真实的渴求。
闻渡拉起放在自己身旁的谈溪的手臂,引导着她,“看见了吗?”
谈溪睁大眼睛,盯着其中三个明亮的星星。
闻渡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连起来,就是狮子座。”
谈溪任由他抓着,扭头又问:“那你呢?你是什么星座?”
闻渡只消微微侧头,就能清晰地数出来她有几根睫毛。
他忽然感觉侧脸一痒,好像是谈溪忽闪着的睫毛碰到了自己似的。
“摩羯。”
“哦。”谈溪顺着闻渡的目光看去,似乎对于星座究竟是什么样子兴趣不太大,她只是关注一个问题,“那你生日是哪天的?”
闻渡侧眸看她,“一月一日。”
“哦,好特别的日子哦。”谈溪点点头,“那你比我大半年哎。”
闻渡没吭声。
谈溪又让他给自己解说了一遍其他十个星座。
结束后,两人静静地仰靠在座椅上,谁也没有开口。
也许是浪漫的宇宙让人沉沦。
闻渡已经放开谈溪的手,但是清晰的触感依旧残留在两人的皮肤上。
像是毒|药,一点点渗入皮肤之下,最后融入细胞,再也抹不去。
谈溪觉得自己不能继续在这里待下去了。
正要起身离开时,闻渡忽然问她,“你来找我做什么?”
“你爸演讲结束了,让我来找你。”
闻渡站起身,垂眸看着她,“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谈溪看着他。
“演讲。”
“哦。”谈溪干巴巴地评价,“精彩纷呈。”
“是么。”闻渡低声轻笑。
又问道:“走吗?”
“好。”
他们一起离开博物馆,出门时才意识到竟然已经到了落日时分。
时间仿佛在球幕影院停滞了。
谈溪想起小时候看电视说天上一年,人间一年。
他们刚才似乎真的在天上度过了一段时间。
两人像是校园内任何一对普通同学一样往礼堂走去。
隔着很远,谈溪看见闻远江还在与校领导寒暄。
他们朝这边看了一眼。
谈溪不再多走一步,停下,“我走了。”
“嗯。”闻渡点头,“今天要去五金街?”
“嗯。”
“好。”
不需要刻意道别,两人往两个方向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