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世唐大楼,某侧。
指缝间几粒松散的烟灰落在手机上,秦耀铭对着吹了一下,夹着烟继续打字——
—怎么样?
—有没有查出怎么花的?
心牵就牵在这上,江欲抛下一切跑过去,按照秦耀铭的猜测——
是怕他妹闯出什么祸来。
微信对话框上端“就爱吃兔兔耳朵”正在显示“对方正在输入……”
秦耀铭盯着看,不动目光地往一旁灭烟器中弹烟灰。
一条白框冒出来。
—老江,老江他媳妇,老江他闺女不但换了高级套房,还叫客房服务搓了好几顿豪华大餐,记在他儿子帐上。
—我可去他们的吧。
秦耀铭这边埋头闷笑,手机屏又掉上去一大截烟灰,把烟叼进嘴,他往玻璃墙一靠,腾出两只手专门发微信。
—给你报销,别气了,兔兔。
发过去,秦耀铭便收了手机。
手腕一转,在灭烟器的小方口上弹了几下,眯着眼深吸了一口,吐出不少白烟。
世唐大楼这片不起眼的小角落,他一向爱来。
大扇大扇的落地玻璃使得采光十分充沛,朝向别致,取了阳光的亮与暖,不会刺眼更不会灼热,视野开阔,景色丰富,可以一直从停车场这一端看到树木成林的那一片,现在确实是枯叶秃枝一大堆,但到了春暖花开的时候就会绿得人心醉,驱赶一切烦恼。
关键,这里静,超级静。
裤兜一震。
秦耀铭掏出手机一看,他家兔兔回了一条,到了。
扭过身,他看向不远处的停车场——
一辆机车停在正中央,上面落下一条大长腿,因为是斜撑地面,更显得除了腿什么都没有了。
回去一趟还换了身衣服……这一身可真够,骚的。
复古纯黑裹腿皮裤不算,还加上高帮马丁靴,上身虽然还是之前那件皮衣,但拿下头盔,把头发甩出大model范的那一刻,秦耀铭眼睛就离不开了。
衣服好不好看没大意义——
在他脑中,这人全被扒了个精光。
秦耀铭侧靠身旁的柱子,懒懒地歪头看着江欲跑进了世唐正门。
等身影全部消失,秦耀铭慢悠悠地把烟屁股塞入灭烟口,正要走,余光中一抹鬼鬼祟祟的影子扯住了他的视线。
他扭回身,认真去看。
呃……不是一抹,是两抹。
说来也奇了,点亮他眼睛的不是本该看一眼就yue出来的兔妹妹,而是妹妹身后那个身材滚圆的男孩。
两人东张西望,一个跟着一个溜进了停车场。
这家事了的,还拖了一双小尾巴。
小胖子一如既往,唯唯诺诺间流露了些不让人反感的关切,怀中揣着一堆瓶瓶罐罐,耷拉着脑袋跟在兔妹妹身后。
兔妹妹,确实,太不起眼了——
和之前那杀马特女王plus装束一比的话。
乌黑的头发,不着一丝妆容,全,素,颜。
秦耀铭挑了下眉,对于欣赏跟床伴颜值匹配得上的这张脸,他还是很有兴趣的——
别说,这么看兔妹妹可太顺眼了。
但还是比江欲拿给他的那张照片逊色好大一截。
或许是妆容上强烈的反差,又或者气质给人感觉截然不同,照片上的女孩好似整个人都在发光,笑得可以让全世界黯然失色,现在的江鸢,平心而论五官长相确实不差,但美则美矣,却少了那份让人眼前一亮的灵气和生动。
抱着胳膊看了半天,才想起来这俩人偷鸡摸狗的不会干好事……果然,直奔江欲那辆摩托车就去了。
江鸢弯腰跑着,找小胖子要东西,胖虎给得不情不愿,几乎是被江鸢抢去的,晃着手中的喷漆罐,她蹲着挪步到机车一侧,露出阴损的笑容。
两排森森的牙齿闪出一瞬白光。
忽然,江鸢表情变了,那是一个十二万分的震惊样子——
手和罐子僵在空中,头却高高仰起,像被按了暂停键,定格一般地看站她旁边的那个身影。
秦耀铭偏了偏头,看谁来了。
浓眉大眼,那俊朗的一张熟人脸啊。
呵,不是邵景玉是谁。
秦耀铭起初没在意,不过一对三岁半小孩搞破坏被现场捉包了,拍了拍手他正要走开,下一刻却站住了——
他猛地一个回头。
不对,这什么表情?!
江鸢站起来,把头深深低下,垂下的长发几乎把侧脸遮尽了,秦耀铭眉头一皱,快走几步,绕到离他们最近的一个可供躲避的柱子后。
好吧,他很八卦。
涉及他床伴,往往就没什么……理智。
秦耀铭慢慢呼出一口气,不准备听墙角了。
没有理智可以,没下线不行。
可惜,老天爷不会给他机会保持住他的‘下线’。
邵景玉上来就一声:“江望。”
“……”
秦耀铭在墙后动了动耳朵,最大程度地开启满格听力。
“江鸢,”妹妹声音听起来很淡:“我改名了。”
“哦,”对方少有地,表现出尴尬:“叫,叫惯了……对了,要坐坐么?”
邵景玉指着他们楼下的咖啡厅。
江鸢一声没吭,秦耀铭快速瞟过去一眼,小胖子不知什么时候挨到妹妹旁边,像个小弟在保护老大那意思。
“走吧。”
江鸢扯了下小弟,两人从邵景玉身侧经过,走出约莫一步多,江鸢一下子又转回来。
她急急地站到邵景面前,指着世唐大楼问:“你也在这里工作?”
邵景玉点了下头。
大概是在确认这栋楼真的只有世唐一家,江鸢手遮着阳光,仰头看了看,脸色变得煞白。
她问:“你跟我哥……你们一个公司?”
这回邵景玉没言语,不过出不出声都跟回答“是的”一个样。
本来松松散散垂在裙旁的手捏得死紧,捏进去的一角裙边跟着她手一起发抖,随后,她松开了,嘴角勾出一个耐人寻味的笑容。
“那就祝你们,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不知邵景玉看见了装没看见,还是听见了装没听见,反正就跟棍一样杵在原地,即便江鸢走过他时,红透了一双眼睛。
……
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
——被最亲近信任的人撬了她一直暗恋苦追今生今世非他不可的男友。
最亲近信任的……
哥哥。
好你个江欲。
秦耀铭收回在邵景玉背后的目光,脸色沉沉地走了。
**
松着领带,秦耀铭回来一把脱了西服扔沙发上,劲儿大得扇出一阵风,正弯腰收拾茶几的江欲直起身看他。
大佬往老板椅上一坐,腿就上来了。
两只皮鞋交叉落于桌面,秦耀铭身体极力下坠,深窝进椅中。
他落下眼皮,咬上一颗烟。
江欲眉心一蹙,将烟灰缸从茶几拿到这人面前,顺道想抓走桌那头的几张废纸,这么大的办公桌全楼找不到第二张,企图用面积彰显其高,大,上。
江欲暗地咬牙,压低身去够。
不同以往,今天江欲里边穿的是件纯白t恤,超级素,素到一点点花纹和装饰都没有,就一件单薄的白布,在身体扭转到某种角度时就会……
顶出前胸的两个尖。
秦耀铭拉回目光,没抽的烟也放进盒子,说了句:“出去。”
沉在嗓底的声音过于干冷了,江欲一怔,抬眼看他。
这人脸色确实不太好。
江欲刚想张嘴问,又一声——
出去。
所有发生在一瞬间,当江欲的嘴再一次开启时,还是那两个字,很重地压过他的声音——
出去。
江欲:“……”
一甩手里的纸,他转身就走。
**
一个下午江欲就坐在他那个新的助理办公室,闲得快要长毛了。
以前跟秦耀铭一室共处,这哥哥受不了打印机复印机那些嗡嗡声,把所有可以制造分贝的办公器材全清了,差点连咖啡机都难逃一扔。
是江欲以一己之力保下,工作状态下的秦耀铭咖啡当水喝,他可不想端着屋里屋外地来回跑。
除了伺候秦耀铭,屈服于他的挑剔还会有铺天盖地的工作要做。
没了必要的办公设备,只能靠两条腿一趟趟地复印,打印,穿梭于大大小小的办公室,还要替老板整理修订文档,不称心就一遍一遍改到头秃,这时候床上那点交情荡然无存,床上床下倒是分得很开。
他的办公室小巧,也就三分之一秦耀铭那么大,两间挨一起,一面玻璃墙从中间隔开。
玻璃墙一通到底,没任何遮挡物,必须360度无死角地在老板眼皮子底下过活,本来江欲还想,要这狗玩意呼来喝去地折腾他,他就再抱着笔记本电脑杀回去。
——看来是想多了。
整整一个下午,从午后灿烂的阳光普照到最后一丝光亮尽收于天地,秦耀铭一次也没叫过他。
甚至,看都没往这边看一眼。
当然,并不是说他慈悲为怀一下子变温顺了,而是全部转嫁给了他人——
李晓杉一个下午忙到爆炸。
江欲就这么看着,还无聊了掐了半小时的时间,可怜的行政兼hr大总监总共跑进跑出二十八次。
文件纸,资料夹,烟灰缸,水杯,咖啡杯,纸篓……在他手中变换着,一趟一趟进进出出。
最后,干脆安营扎寨。
携着他的家当,电脑,便携水壶,还有一块擦汗的手巾坐到了对着秦耀铭一旁的沙发上。
哦,是他原先爱坐的地方。
放下手机,江欲往后一仰,盯着白色房顶发了会儿呆,目光不经意就顺着墙壁往下落,落到了那个人身上。
屋内白亮的光与窗外浓黑的夜分割开来,黑白之间,这个人就坐在那里。
明明不过一层薄薄的透明玻璃,却好像遥不可及,像在另一个世界。
江欲勾了勾嘴角,垂下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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邵景玉这部分无虐,也没那么……狗血,不需要过度担心他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