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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第43章 旧名(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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养心殿内, 萧桓沉默着坐在案几后,将手中的密信折好扔进炭盆中。

紫檀sè的衣裳衬得他肤白而挺拔, 眸子明亮, 但眉眼间已有了成年男人一般的沉稳,仿佛长大只是这一夜之间的事。他屈指叩了叩案几,盯着炭盆中燃烧的火焰道:“去将玉蔻姑娘请过来, 朕, 有话问她。”

“是!”那不知名的暗卫抱了抱拳,飞快地消失在门外。

火盆中的密信燃烧殆尽,嗤地一声熄灭,化作点点黑灰飘散在冬日的寒风中。

有急促的脚步声靠近, 接着,一名年轻的内侍于门外躬身道:“禀告陛下, 皇后娘娘醒了。”

萧桓本盯着炭盆出神, 闻言,他眼中凝结的深沉散去,闪过一抹欣喜之sè。

萧桓赶到坤宁宫时,肩上缠着绷带的梁yòu容正qiáng撑着身体要下榻,约莫牵扯到了伤处,她咬着苍白的chún,眉头紧蹙, 额上渗出细密的汗珠。几个宫婢小心翼翼地搀扶着她, 担忧道:“娘娘, 您的伤还没好呢, 还是躺着歇息吧!您想要什么东西,奴婢们替您拿。”

梁yòu容披散着长发,更显得一张脸白得令人心疼。她哆嗦且执拗地推开前来搀扶她的宫婢们,咬牙道:“本宫要见陛下。”

“皇后。”萧桓从藏身的屏风后转出来,大步向前扶住梁yòu容纤瘦的身姿,略微沙哑的少年音中有明显的担心,道:“朕在这呢,有什么话,你躺下同朕说。”

说着,他轻柔而qiáng势地将怔愣的梁yòu容按在榻上躺好,细心地给她盖上被褥,又转而吩咐伏地叩拜的宫婢们:“命膳房熬几碗药膳来,再准备热汤和干爽的衣物,伺候皇后沐浴更衣。”

梁yòu容静静地盯着萧桓。

不知为何,她昏迷一觉醒来,倒发现这个比她年yòu的夫君变了许多。他仍是一副年少单纯的模样,但说话不再迟疑吞吐,眼神也不再胆怯躲避,他笑得依旧懵懂,可懵懂之余又多了几分看不透的威仪……

萧桓身边的内侍和宫女全都撤换了一批,原先太后的眼线被拔了个彻底。现在坤宁宫中的奴才全是新面孔,他们安静而又听话,可是,却十分陌生。

“皇后,”萧桓坐在梁yòu容身侧,打断了她的沉思,担忧道,“你还好吗?”

重伤未愈,梁yòu容张了张嘴,声音如被砂纸打磨过,暗哑问道:“陛下,太后呢?”

萧桓没有回答她这个问题,只问道:“伤口疼不疼?”

梁yòu容望着他,又重复了一遍:“陛下,太后如何了?”

“哎。”萧桓似是无奈地叹了声,委屈道:“容姐姐为何总是这般执拗?太后有谋逆之嫌,已被软禁在慈宁宫的偏殿,每日有人照看着。你且放心,在东厂抓捕霍骘归案审讯之前,朕不会动她。”

这是萧桓第一次叫她‘容姐姐’,很亲昵,可梁yòu容却无一丝旖旎心思。她只知道:萧桓说在抓到霍骘之前不会动太后,并不意味着以后不会动她。

梁yòu容从小习武,对危险有着超乎寻常的敏锐度,譬如此时,她明白萧桓是动了杀心的,他的杀意隐藏在纯良无害的外表下,埋得很深,恨得也很深。

梁yòu容忽然有些悲哀。

她知道树倒猢狲散的道理,太后谋逆的罪名一旦坐实,梁家便会彻底倒台,连她也不会幸免。她并不后悔自己在最后一刻选择站在了萧桓的身边,但她很内疚,因为她成了梁家的罪人。

自古忠孝难全,大抵如此。

梁yòu容知道自己没有资格请求萧桓的饶恕,但她仍是努力用微弱的声音恳求道,“不管霍骘能否抓捕归案,臣妾都愿自贬为废人,与太后一同幽禁冷宫,了此残生。”

幽禁冷宫,至少还能保下太后的性命,为梁家争取活命的机会。

但萧桓显然不赞同。

他微微睁大双眼,随即隔着被褥握住梁yòu容的手,笑道:“皇后在说什么呢?皇后救驾有功,朕怎忍心将你送去冷宫?不要胡说啦,好好养伤……”

“陛下。”

梁yòu容打断他的话。她眼神闪烁,挣扎了一番,掀开被褥起身,跪坐于榻上,双手交叠置于额前,缓缓朝萧桓一拜到底,虚弱的声音已带了几分乞求,道:“臣妾生而姓梁,不敢苟活,因而恳求陛下将臣妾废为庶人,从此愿青灯古佛,以偿梁氏之罪。”

屋内的光线静谧而柔和,萧桓坐在榻边,望着梁yòu容柔顺的黑发从肩头滑落,望着她微微颤抖的肩背,陷入良久的沉思。

那一瞬,他的眼神晦暗,如有千万念头交叠闪过,又缓缓归于平静。

“你不知道吧,今天是朕的生辰呢,不要说这种话好不好?”萧桓蹙着眉,眼里泛起水光,伸手扶起叩拜的梁yòu容,委屈道,“皇后永远是朕的皇后,除了朕的身边,你哪里也不可以去。”

梁yòu容张了张chún,然而话还没说出口,萧桓伸指压在她的chún上,放软声tiáo可怜兮兮道:“朕喜欢皇后送我的那尾鲤鱼,也喜欢遇到危险之时皇后紧握着朕的那只手。皇后,你说过会永远保护我的,难道忘了吗?”

萧桓这副脆弱的模样,仿佛又回到了初见之时的场景:孤独,无助,又可怜。

千言万语涌到了嘴边,却不知该如何说起。梁yòu容怔了片刻,才哑声道:“可是,陛下已经不需要臣妾的保护了。”

“不,朕根基未稳,正是需要皇后的时候。”萧桓期许地望着梁yòu容,伸手攥住她冰冷的指尖,说,“而今局势未定,容姐姐,你会一直陪着我的,对吗?”

他的眼睛太清澈,清澈到仿佛没有一丝杂质,可又是那么的深邃,深邃到猜不透他内心中的真实想法。

梁yòu容头一次如此茫然,进退维谷,举步维艰。她想拒绝,却又不忍拒绝,十年前的初见,十年后的姻缘,哪怕热血凉透,这羁绊岂是说断就能断的?

屋内陷入了一阵诡谲的沉默,梁yòu容将脸扭到一旁,避开萧桓的视线,眼睑疲惫地垂下,盖住了眼底的湿意与挣扎。

萧桓还想再劝她两句,思绪却被内侍的嗓音打断。

“陛下,玉蔻姑娘来了,在偏殿候着。”内侍于屏风外躬身通报。

“知道了。”眼下有更正经的事要处理,萧桓便只能安抚地握了握梁yòu容的指尖,低声道,“皇后沐浴更衣后,要记得吃些药膳,好生歇息,过会儿朕再来看你。”

说罢,他隔着被褥轻轻抱了抱梁yòu容,说:“等我,容姐姐。”

白日隐入云层,起风了,琉璃瓦上的残雪吧嗒一声坠下,落在阶前,转瞬被踏成泥水。

偏殿中,见到萧桓的身影出现在门外,玉蔻安静地垂首跪拜,低声道:“奴婢玉蔻,叩见皇上。”

萧桓收敛起眼中的温情,视线落在这个其貌不扬的大宫女身上,一边进屋一边道:“姑娘平乱有功,不必多礼,快起身就坐吧。”

玉蔻顺从地起身,却并未落座,只垂首站在一侧,恭谨而冷清地等待萧桓发落。

很快有宫婢呈了茶点上来,萧桓亲自捧了一杯茶水递给玉蔻,温和地笑问道:“姑娘是河内人?”

玉蔻双手接过茶盏,答道:“回陛下,是。”

萧桓继续道:“姑娘立了大功,本该重赏,朕寻思着封姑娘为乡君,允你回河内置办宅邸奉养双亲,如何?”

这个恩赏对于区区宫婢来说,实在是太重了些。玉蔻飞快抬眼看了萧桓一眼,又很快垂下眼去,平静道:“奴婢双亲皆已故去,贫寒之人,不敢受此大礼。”

“抱歉,朕不知姑娘双亲仙逝。”萧桓眨眨眼,似是平常闲聊般追问道,“那夜太后宫变,姑娘挺身而出制服太后时,曾提到过一个心上人……姑娘不必介怀,朕并无恶意,只是有一事不明,想请教姑娘。”

萧桓顿了顿,好奇道:“那夜你说自己的心上人是死于太后之手,故而才舍命刀挟太后,以此为含恨九泉的心上之人雪恨。朕感动于姑娘与那不知名男子的情意,便让人查访了一番姑娘的心上人是谁,结果却让朕十分不解:姑娘的心上人,叫沈七……”

听到这,玉蔻捧着茶盏的手微微一抖,茶水在杯中荡开层层涟漪。

萧桓似乎并未注意到她这个小小的失态,仍是满目疑惑,一派天真道:“可据朕所知,沈七乃是东厂提督沈玹之旧名,而沈提督不是还活得好好的么?请问姑娘,何来死于太后之手一说呀?”

东厂内。

萧长宁的满腹疑惑一点也不必自家弟弟少。她盯着沈玹,像是不认识他似的,恍惚道:“本宫一直以为,沈七是你的旧名……”

她停顿了一会儿,显然想起了什么,喃喃自语:“我想起来了。越瑶说过,七年前司礼监的沈七侍奉父皇出宫秋狩,回来后就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难道,从秋狩回来之后,你便与沈七对tiáo了身份?”

说到这,萧长宁头疼地甩了甩脑袋,思绪打结,懵懂道:“可如果你不是沈七,那真正的沈七又去了哪儿?”

那绝对算不上是美好的回忆。

沈玹长眉微微拧起,眸光冷了下来,片刻方道:“他死了。”

“死了?”萧长宁一愣,神情已经不能用震惊来形容了。她伸手抚过沈玹脸颊的lún廓,指腹停在他凌厉的眉眼上,轻声道,“所以,你取代了他,替他入了宫?”

实在是太过于匪夷所思了!

萧长宁道:“可是,你是如何做到的?在你替代他之前,他已经在宫中做了三年多的太监,有许多人认识他、见过他,光论相貌……你是如何瞒过所有人的?”

沈玹轻叹一声,凑到她耳边道:“长宁,沈七与沈玹同姓,还不明白么?”

一语惊醒梦中人,萧长宁瞳仁一缩:“你们……”

笃笃笃——

急促的敲门声响起,在静谧的午后显得尤其突兀。

萧长宁一惊,寻声望去,听见方无镜yīn柔的嗓音在门外响起,十分凝重:“大人,宫中来信,玉蔻被皇上的人带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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